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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的煤与光 | 亚洲最大的住宅小区里住着三十万煤矿工人

日期:2017-07-15    来源:中国煤炭报/澎湃新闻

国际煤炭网

2017
07/15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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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煤矿工人 光伏发电 煤矿沉陷区

亚洲最大的住宅小区在中国大同,名字叫做恒安新区。这里住着三十万煤矿工人

煤矿工人们早先住在各自的矿上。他们自己砌的房子,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但随着煤被掏空,地面沉降,房子也长出了裂缝。

2007年后,大同煤矿集团进行采煤沉陷区综合治理和棚户区改造工程。许多矿工搬到了恒安新区。从此,晋华宫煤矿的工人上下班,要坐一个小时以上的班车。

不管住在哪里,到了矿上,生活就回到了原来的轨道。矿工们乘罐笼进入大地深处。那里没有阳光,只有黑色的煤源源不断地淌出来,运往四面八方。

老房子消失的地方,现在架起了大片亮闪闪的光伏发电组件,但人们无暇理会。

隔着309国道,云冈石窟的大佛端坐在煤矿和光伏电站对面。

只有他什么都见过,什么都知道。

晋华宫矿的一天,从井前的晨会和宣誓开始。

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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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工们宣誓。

“为了自己的安康和家人的幸福,在工作中要坚决做到,遵章守纪,规范操作。铭记不伤害自己,不伤害别人,不被别人伤害,监督别人不被伤害。”

早上七点半,52岁的矿工马志斌,和几个工友一起,面对贴了各人家庭合影的墙,念一遍入井安全誓词,然后才换衣服下井。

这种宣誓许多年前就在矿上流行。在井下必须面对安全风险。只有严格遵守生产规范,那些简单而拗口的事故——瓦斯爆炸、冒顶、跑野车、透水等,才不会真的发生。人们因此必须成为一个大家庭,结成紧密的联结,对自己工友负责,就是对自己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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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工马志斌下井之前,把工牌放在格子里。

掘进曾是井下最危险的工种。上世纪八十年代,马志斌打眼放炮,一天能打三十米巷道。如今早已机械化,人用掘进机在井下操作。但煤矿工作的本质,还是去地下挖煤,然后把煤运上来。

地下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强于地上。有矿上的人讲,矿工最怕的是地震。井下是空的,人没处跑,被堵在里面,找不见出去的巷道。大同与唐山在同一条地震带上,而它们都是煤的产区。

早年小煤窑的不规范超采,使得地下状况尤其复杂。2008年,在省里部署下,同煤集团兼并了这些小煤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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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工马志斌刷卡进入工作区。

那些小煤窑成了某种包袱。马志斌的看法代表矿上大多数人:“它们把好采的煤都采光了,绝大多数品质不好,安全不稳定,产能低下,投入相对大。”

井下还在向下延伸。马志斌所坐的罐笼,已达到地下300米。还得继续步行,才能下到工作面,可能有400米。

地下是男性的世界。阳气才能对抗地下的阴湿。男人们是被三块石头夹着的几十块肉。大家讲话,荤对荤,素对素,有时荤素结合。工作环境没有厕所,随着采掘推进,井下的空间也在变化。要解决问题,就找个安全的地方。井下没气味,也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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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下的工作面,是男性的世界。晋华宫矿。

在矿工头上的锚杆上,地下水结成细小的冰棱。“挖煤费水,一吨煤三吨水。”马志斌的说法,恰与学者的结论一致。研究推算,每开采一吨煤炭,要破坏2.54立方米的地下水资源。

马志斌记得,自己小时候,公路沿边地埂上,有十多处泉眼。累了,渴了,都会去捧一掬泉水解渴。这些年,泉眼逐渐消失了。

地下偶尔也会迎来游人。晋华宫矿的南山井已不再开采,改造了一部分,变成井下探秘游的“旅游面”。人们穿上雨鞋和工作服,戴上安全帽,挂上矿灯和自救器,跟着导游进入井下。井下布置了展厅,灯光照着模型,不像是真正的黑暗。衣服一路上是干净的。游人只能想象,在石头的另一边,鼓风机的风是如何压着人的声音,又如何使得巷道、工作面、盘区有了不同的温度,而矿工又在讲怎样的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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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华宫矿的南山井旧址,开发成井下探秘游,与云冈石窟只隔一条309国道。

旅游面旁边是真正的井口。下午,黑着脸的矿工出井,躺在温热的地上,晒晒太阳,抽一支烟。饭前抿一口白酒,化掉寒气,就是人生里最舒服的一刻。

年轻的女导游会告诉游客,要从井下出去,得迎着风走。那是有新鲜空气注入的方向。最后就会见到光。

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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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煤集团的光伏示范基地在左云县贾家沟,装机量十万千瓦。这是大同光伏领跑者项目的十分之一。

光是煤的前身。亿万年前的光,被浓缩在煤里。而人类想要让光更直接地为自己所用。

同煤集团在大同的光伏项目,架在采煤后的沉陷区之上。大同是国家“光伏领跑者计划”首个被批准的基地,名为“山西大同采煤沉陷区国家先进技术光伏示范基地”。同煤集团的左云县贾家沟十万千瓦项目,装机量约占其中十分之一。

十万千瓦的装机量,对应着大约35万块亮闪闪的光伏组件。在海拔4000米的黄土高坡上,光伏组件迎向太阳。它们一共排成100个方阵,占地5017.18亩。不远处就是小煤窑的矿工住过的窑洞。

“现在我在上面,过去我在下面。”尚务强指着脚下的小坑。这是沉陷区地貌的标志。地下是开采多年的煤田,尚武强十多年前曾在地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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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陷区的坑洞与沟壑之上,已种起小树。

尚务强如今是同煤新能源公司总经理,掌管着贾家沟的项目。

因占用土地资源,大规模光伏发电常被诟病。但采过煤的土地,很难做其他用途。“地下的水系被破坏,地不太好种。不好打地基,发展工业也不安全。还是发展光伏比较适合。”

    大同曾经是中国最大的煤炭生产和出口基地。这里沉陷区面积足够大,大约有1600平方公里。

但是,相比同煤集团的1151万千瓦电力总装机容量,贾家沟这五千亩土地上的10万千瓦装机量仅是百分之一,实在微不足道。

尚务强给这边的发电站起名蓝岭:“光伏发电需要有太阳,要蓝字当头。”

尚务强认为,从地理上看,大同是中国最适宜发展光伏发电的地方。这里有充足的光,不像南方那样多雨;又离用电的地方近,依托火电,电能质量可以提升,减缓对电网的冲击,故而这里没有西北常见的弃光现象。

“大同在长城一线。长城以北是游牧民族,长城以南是农耕文化。这里之所以是分界线,因为是在400毫米等降水量线上。也就是说,我们这里光照条件最好。再往南,雨水就多了。在浙江,有效发电是1000小时,我们可以达到1500小时。而西北又太远,发出的电送不到南方,没有效率,弃光率超过30%。”

四月里,蓝岭站上的工作人员带着工程队,挨个方阵消缺。大家分头摇晃支架,听声音判断是否松动。旷野里叮叮当当,响声不绝。“给那几个螺丝打一打,这肯定有个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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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沟光伏基地,三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排查电路故障。

之所以需要消缺,是为赶上优惠电价,当时建得匆忙。贾家沟实际工期只用了三个月,在2016年6月22日,一次性无缺陷并网发电。根据国家发改委规定,在当年6月30日之前投运的,可享受此前电价优惠。

能赶上优惠是好事。而长期看,中国对新能源的补贴将逐步减少。这里现在的电价是九毛五,国家电网给的价格是三毛两分零五——剩下的是国家补贴,占了百分之六十。得在这笔补贴逐步取消之前,大幅降低发电运营的成本。

按照光伏行业的推算,要在2020年,实现光伏用电侧平价上网;2025年,实现光伏发电侧平价上网。这个时间表可能还要提前。国家能源局新能源与可再生能源司副司长梁志鹏曾在公开演讲中提到,2020年,风电光伏基本可以平价上网。

尚务强希望,赶快用上性价比最高的产品。而光伏领跑者项目的意义也正在于此。

不过,虽说光伏领跑者项目为的是鼓励国内产品的技术创新,但第一期项目规定的标准较低,同期的光伏基地大多采用刚达到标准的光伏组件与技术。而贾家沟基地却是个特例,这里运用了大量新产品和新技术。

从天上看,贾家沟的山坡上,架着大小不一的深色光伏板子,以及驱动它们跟着太阳转的马达,就像是孩子房间里的一排排玩具。尚武强把美国、日本、德国、国内诸多厂商的光伏产品,摆在这里现场应用,比较相关数值。这里仿佛是个胡焕庸线上的实验室。

他说:“这就等于学生考试,谁的考试成绩好、谁考试成绩不好,都显示出来了。比较出差距,国内制造技术才会大踏步提升。”

从这个实验室得出的数据是,组件转化效率最高的是美国,达到20.2%,而中国的最高水平是17.2%。

要吸收更多太阳能,得让光伏组件跟着太阳转。这里用了各种跟踪技术。比如,美国的T0跟踪技术,规模共0.3兆瓦,用一个小电机来驱动5000平米的光伏组件,能做到“高精度跟踪,大规模联动”。

在一些光伏组件支架之间,还可以种植作物,拖拉机也能开进来。这是“农光互补”的概念。虽说这里是沉陷区,但站上人员种的一点黄花,也泛起一些绿色。

当然,还得考虑光伏的性价比,不是越贵的越好。同时,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日照、风沙、温度等条件,这些都会影响实际使用的效果。

中国的光伏科研发展速度很快。中国实验室出产的光伏组件,也能打破转化率的纪录。但在量产方面,相比国外先进产品,国内还有差距。因此,得为之创造环境,使得先进技术能转化为量产的产品。

“领导就喜欢尝试新技术。其他人家不会用这么多新的东西。”站长董国飞是个年轻人,刚刚接待过来访的光伏制造商。

这种尝鲜勇气可嘉。尚务强在给媒体记者的答复中写到,贾家沟“不惜代价,冒着技术风险,尝试应用了国内五大光伏先进技术。”他还把自己这些尝试,视作国企责任的一部分。“把社会效益、社会责任,放在比经济效益更加重要的位置。特别是把国家光伏技术升级放在第一位。”

减产的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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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华宫矿的浮雕记录了矿上的发展历程。

而煤炭消费正在逐年下降。2014年、2015年、2016年,分别下降2.9%、3.7%、 4.7%。2017年前4个月,煤业形势有所好转,全国煤炭消费增长了约3.4%。

不过,据公开信息显示,截至2015年底,山西省煤矿总生产能力为14.6亿吨,而2015年省内煤炭消费和外调仅为9.5亿吨,产能建设超前,去产能任务艰巨。

在去产能压力下,2016年,同煤集团要求各矿减量,不同矿减量比例不同。晋华宫矿年产量500万吨,今年限额是330万吨——少可以,多了不行。周六周日和节假日,井下不生产,给矿工放假。一年276个工作日,这也是之前没有过的。

晋华宫矿已很幸运。这里还有所剩不多的侏罗纪煤。因为侏罗纪煤发热量高,是优质动力煤,便于和其它各矿生产的煤进行配属销售,以达到燃煤标准。而千万吨矿井的标杆——塔山矿虽然大而先进,人力效率高,地下却只有石炭二叠纪的煤可采。

2002年到2012年,是煤炭黄金十年。那时,同煤集团发的效益奖,加上矿上的奖金,马志斌每月能拿八九千。如今他的月收入只有七千多。

去产能仍然是大势所趋,现下市场回暖,是关闭煤矿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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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煤集团总部所在的矿区市中心,随处可见钟楼。守时是矿上的要求。

最先枯竭关闭的是五千多人的同家梁矿,有78年开采史,年产量300万吨。地煤公司也关了两个矿。一共涉及6000多人,产量375万吨。同煤集团今年打算再关三座矿,减少370万吨。

    而在整个“十三五”期间,同煤集团计划共退出13座矿,对应1225万吨的年产量。

但同煤集团还计划,在“十三五”期间,建十到十一座千万吨矿井,释放先进产能。而研究人士认为,中国煤炭消费长期逐步减量的基本趋势不会变,继续扩大产能——哪怕是先进产能,风险也是巨大的。

矿好关,人难办。据称,有人转岗分流去了电厂。还有的办了内退,或是接受劳务派遣,在集团其他部门做临时工。也有人去了高效的千万吨级矿井——但那儿毕竟不需要那么多人,人多就不高效了。

上次“人人二百三,共同渡难关”,是1998年煤炭低迷时期的口号。马志斌感觉,那时的工资似乎还欠着没发。但也就这样过来了。

四月里,同煤集团的高层领导,轮流去各矿“讲形势,亮家底”。同煤集团宣传部长赵历书说:“不能让一个职工下岗。职工就像老父亲,没有啥技术,也不能丢下,还得养起来。”

他特别强调,这是社会责任。

“新能源如果上去了,我们的历史任务就完成了,煤可以不必采完。”他说。

中国的目标是,2020年,非化石能源在一次能源消费中的比重要达到15%,到2030年达到20%。

运煤的火车从山间穿过,钢轨震颤。与两三百年前一样,煤靠自己的力量运输着自己。在这个迅速变换的时代,人们也想要跳过缓慢的光合作用。而山坡那边就是光伏电站。

不稳定的光

贾家沟蓝岭集电站后台屏幕上的抛物线,倘若凹下去一块,那可能是天上飘过一朵云。倘若这条线趴在地上,那么大概一整天都在下雨。

光是不稳定的。光伏电站的工程师和工作人员,面对的主要挑战,就是降低自然间歇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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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华宫矿附近,就有一大片光伏。

光伏最早的试验田,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太空。不仅光源稳定,巨大的先期投入也由美国航空航天局承担。当时大量文学作品预言,光电将广泛用于人类生活。但这至今尚未真正实现。

因为,大自然的能源供给,可利用的数量越多,被使用的就越少。可谓慷慨与吝啬并存。

贾家沟的五千亩光伏组件,像是从天而降的海洋,运维人员时常在整齐的浪里孤独穿行,试图抓住更多的光。

贾家沟项目的大部分光伏组件,虽然架在坡度不一的地方,却都朝正南,以35度角展开——这是这个纬度吸收太阳光的最佳角度。

贾家沟有10兆瓦的光伏组件,安装了追踪系统。这些追着太阳转的组件,比固定组件的效率提高15%。不过,在日晒风吹之下,追踪系统相对故障率更高,日常维护成本随之增加。实际上,要运用新技术,就得承担这样的成本风险。

人类运用信息技术来掌控和利用自然。在集电站值班的工作人员,得24小时对着后台,用精确的数字与不确定的自然对话。这里能看到每一个支路串的发电情况。各种运行参数实时变动。人得随时抄表,发现故障并处理,估算下一天的预计发电量,并向上一级上报信息。

有许多故障必须抵达现场处理。五千亩的土地上,有一万多条支路,难免出现小问题:接地、线路松动或保险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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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沟光伏基地,地面上有不少大坑。

黄土高坡空旷而广袤。后台发现异常,运维人员就得开车去处理故障。至少两人同行,一人操作,一人监护。开过去十几分钟,有时得半小时以上。光伏组件的电路部分串联,人们无法从后台得知准确位置,需要在现场找到具体故障。有时需要一人托着另一人,才能够到光伏组件上端的电线,把它们接起来。

但无论人花多少力气去排查,最终决定能发多少电的,还是老天爷。环境、温度、天气、湿度,这些影响发电量的数据,也在后台实时变动。站长董国飞说:“老天爷脾气好,你就多赚点钱。”

不像煤矿可以没日没夜地采,光最多只给人半天时间。从早上六点到傍晚六点,如果万里无云,后台会出现一条平滑的抛物线。但如果天气炎热,变压器油温高,故障率也会增加。如果阳光较好,人们又要考虑减缓对电网的冲击。

只要开动机器,煤可以随时取用。而取用光的设备,则在大地上静默着。人们得时时服侍着这些亮晶晶的板子,比如,偶尔擦拭一次。

四月临近结束,大概是受到中间一次停电检修的影响。眼看完不成本月发电量的任务,站上有人提出清洗光伏组件的建议。“现在咱擦一遍,效果大了。把板擦完,最起码上升两个百分点。”因为四月下了一次雪,灰尘吸附在板上,遮住了不少光。

同煤集团的另一片光伏基地在塔山,靠近煤矿。每隔一两个月,就得雇佣附近农民来擦一次光伏组件。

虽说给这里起名蓝岭,但尚务强偶尔也希望下雨。“灰尘最好能通过雨水自净,但雨水多了也是麻烦。”大自然不可能总是如人所愿。

在2016年,中国已超过德国,成为全球光伏装机容量最大的国家。如今,中国的光伏装机容量接近全球总量的一半。

矿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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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华宫矿的天平日里是蓝的。煤从地下被采出来,又被运到地上,全被封闭起来,外面几乎看不到。

晋华宫的天多半是蓝的。空气里有清新的煤矸石味。这里有七千职工,连家属有三万多。矿区冬天供暖充足,到五月才算完。这里有充足的煤,发热是发电的副产品。这令人越发感到大家庭的温暖。

每到下午两点多,大家庭中的老人,便三五成群出来晒太阳,似乎要补足在井下亏欠的阳光。有些人坐在轮椅上,少了一条腿。他们曾经操纵着机器,也听命于机器的节奏。上了年纪的寡妇们,每到下午就聚在一起,讲着自己的疾病与治病的经历,或养鸡、喂牲口这类琐事。

矿区在老去。夜市上有人摆摊卖寿衣,总有三两位老人去挑拣,大家并不避忌想象死亡。晋华宫矿的住宅区,常能见人办白事。马志斌一冬能见十次左右丧事。一场仪式通常七天,雇一班鼓匠和一些唱戏的。戏台上总有一条对联:“门前观孝子,院内看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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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华宫矿的体育馆,总有老人晒太阳。也有人坐着轮椅。

即使矿区的人在老去,矿上人力资源也并不缺。东北高校煤炭专业的毕业生,如今得到这里,才能谋出路。同家梁矿关闭之后,矿工们就地成立矿业公司,去其他矿上揽活。
晋华宫矿不大。人们在饭店吃饭,总在邻桌遇到好友,总要互相敬酒,呱唧一番。

同煤集团还为有本科学历的集团子弟敞开大门——只要再去读采矿专业,回来就能安排就业。虽然煤总有一天会采完,但大部分家长还是想在自己眼前安排好孩子的未来——倘若不够优秀,还不如在大家庭享受温暖,哪怕是共度难关。也有年轻人先当兵,再回到矿上当矿工。

“我们矿工子弟,想当个煤矿工人当不了。唯一的渠道,就是当完兵,复员以后,安排个井下工作。煤矿工人要求也低。一个是盼企业煤价高点,多卖点钱,工资高点。再者回家能有个热乎的饭吃,出井不用等,就能坐车回家,回家吃完饭休息休息。”

要是去了大城市,就全得靠自己奋斗。马志斌的儿子在上海做码农,有能力买房。马志斌做好了当候鸟父母的准备。他说:“不反对他的选择。”

矿区在进行绿化。晋华宫矿的办公区附近,这个春天要种樱花和玉兰。人们趴在地上挖树坑,却挖出不少砖石——大约是建矿时留下的建筑垃圾。坑怎么也挖不深,种下的树不知能否成活。据说,对面云冈石窟的山上,人们仿佛愚公一般,盖了一米五的土,种下的松树也活了。

马志斌小时候,住在现在云冈石窟停车场的位置,翻墙便可进入石窟去玩儿。多年来,凡是有领导前来视察,同煤集团总会安排晋华宫这一站,顺便观望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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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冈石窟的大佛,面向矿区。

托大佛的光,晋华宫矿多年前便已开发旅游业。晋华宫矿负责运营晋华宫国家矿山公园。这个公园是矿山环境整治项目。小山由煤矸石堆成,覆盖黄土以隔绝空气避免自燃,又在上面栽了草和树。游客登上望佛台,云冈石窟的大佛就在眼前,需要用望远镜才能见到。

矿山公园里,还有个矿山博物馆。在玻璃展陈柜里,各种型号的煤与恐龙蛋、鱼鳞石放在一起。观者惊奇地发现,前者的光泽似乎更接近太阳。

旷野

天气晴好、空气干净,这是光伏发电的优势条件,大城市的人总归是羡慕的。但在这样的旷野,只有十来个同事,未免有些孤独。

这个部门是同煤集团人最少的机构之一。一共就十来个人,维护着五千亩的光伏设施。

山上搭起的集装箱房里,有饭厅和宿舍。两个班组轮换,上班七天,休息五天。与矿上一样,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男性。但大多是九零后。

这里六点半起床吃早饭,七点半开晨会。但大家无需看着家人的照片宣誓。开完晨会,就正常巡检。中午11点半到12点吃饭。中午休息两个半小时。从两点半再干到晚上六点。
与矿区大家庭的气氛不同,这里的文化是自给自足。站上请了村民来烧饭和打扫。午间各人拿着贴了自己名字的餐具吃饭,在集装箱房里吃饭时,抬头会望见大片光伏组件,像大海上静止的波纹。餐后得自己洗碗。90后的男孩饭前饭后,少不了玩一把王者荣耀。

集电站里的日常工作静默而枯燥,整日里盯着后台电脑屏幕的指标,与小伙伴去现场处理故障,也算是开心一刻。

这份工作得走很多路。董国飞有一次检查,每天开车,到达每个方阵,走过每一块组件。用了将近三个月。他说:“有的时候任务重,回去跌倒就睡着了。”

光伏对自然的扰动比较小。山间还常能见到野鸡野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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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的采煤沉陷区,不少已被用作光伏基地。

除了沉陷的地坑,站上还挖了许多树坑。按规定,作为业主单位,同煤集团需要投入3000元每亩的生态恢复保证金,请专业绿化施工单位来进行造林绿化。董国飞说:“夏季会更有看头,草多一些。”但眼下还很难分清树坑和塌陷。一些干枯的草趴在地面,不知是种了没活的,还是地上原有的。未来可以按照正常节气播种。但这里缺水,站上也不一定自己种菜吃。

一切都要省着来。“去年到前年,煤炭行业都不是非常景气,集团现金流比较紧张。我们采取了好多措施,降低投资,进行招标。”

尚务强想方设法降低成本,而光伏制造行业技术进步,也迅速拉低了产品价格:“我们的总投资概算8.96亿,实际最后招标的市场价是7.59亿,下降了一个多亿。从去年到今年,又下降一个多亿。这样老下降,到2020年和2025年,会是什么水平?”

在充满阳光的小会议室里,尚武强掀开绿色的桌布,下面竟是一排排木条。“买一块布,这就是一个桌子,要是买一个会议桌,得花几万块钱。”

年轻人比较辛苦。国企要算级别和工作年限,董国飞的收入在同行业不算高。但年轻人不很在乎当下收入,更看重未来发展。“在光伏这块,就是跟寂寞打交道,谁耐得住寂寞谁就能提高自己。多看看书吧。”

这个行业不需要太多人手。“一个煤矿就是两三千人,我这个电站,只有十几个人就够了。”尚武强还设想,未来用无人机和红外摄像,监测光伏区的温度。因为更有效地发现异常。“通过技术来加强管理,提高效率,减少运维成本,减少人员。”

尚务强说:“没事干也是非常恐慌的,我们这些孩子,好多时候就是无事,但他们没有生非。所以我让他们学习,这个行业要进步,技术要进步,人要进步。”

(感谢作家夏榆、华北电力大学袁家海教授、光伏行业资深记者王超的帮助;参考书目:《黑暗的声音》、《中国煤电产能过剩和水压力研究》、《黑石头的爱与恨: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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